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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08

【全卷】〈千年樹精〉第三章.千年樹精(下)


『什麼情形嘎?』
「哈格拉茲.希葛.愛瓦茲。」
貝倫斯低誦一句,把看似忽然從枝頭崩落的積雪旋風吹走。
『嘎?』
『你不想被一大群蜜蜂螫吧?』
渡鴉靈瞪大眼睛,完全沒想過危機竟然會如此巧妙地融入景色。
『回答你剛剛的問題好了,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的主人了。』
『嘎嘎嘎?你在被主人攻擊的時候還喜歡上主人嘎?所以你喜歡痛痛、喜歡被攻擊嘎?』
『才不是。』
他輕點渡鴉靈的額頭,淺笑解釋。
『自從加入彼岸後,我已經沒再遇過這種非善非惡、施術者只帶著純粹意念而發出來的幻術了。這種術法結構不僅簡單明確,影響的效果也只有一種——被施術者的感官會因為心念猜想而扭曲自身對周遭的認知。』
『換句話說,以前誤入迷幻之森的那些人只要心存一丁點兒的惡意、猜忌或恐懼,他們所感知到的世界就會完全呈現他們念想到的模樣。這種幻術效果,和阿卡莎祕錄一部分的運作原理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貝倫斯跨過幾條蔓延交錯的樹根,調侃渡鴉靈。
『也就是說,你不喜歡下雪的日子,而且害怕熊啊鹿角啊,還有體型巨大的動物?』
因為他方才壓根兒沒想到那些。
不過當時自己想的是逝去的故人,千年樹精的幻術似乎無法完全重現被施術者的念想⋯⋯是因為念想的對象不屬於這個時空的關係嗎?
『嘎嘎!牠們很可怕嘎!一張嘴就可以把我吃掉嘎!』
渡鴉靈倒是很爽快地承認了。
『呵呵,不過接下來不用再繼續體驗這種幻覺了,我已經找到解除的方法。』
「烏魯茲.佩索.肯納茲.悟究.英古。」
透過符文咒言約束的力量,貝倫斯掌中的標記逐漸淡去,他小心翼翼地驅動黑暗法則吞噬術法殘存的部分,周圍的幻境也隨之瓦解。
『恢復原狀了嘎,你是怎麼辦到的?從之前開始你唸的奇怪的話又是什麼嘎?』
『那是一種被稱為盧恩符文的魔法,只不過因為我沒有原本運轉基礎的信仰,所以就順著自己的思維稍作改良,將特定的符文包入普拉納概念化,透過意念和言詞的共振重新組合成我想要的效果。』
貝倫斯輕笑一聲,眨眨眼睛,緩解長時間只睜開一隻眼睛的些微不適。
『雖然變成這樣老是要唸出來才能驅動——嗯,或許寫出來也可以——反正偏離了不少原本的定義,但能因此掌握可有可無的輔助力量,勉強還算堪用啦;畢竟一直以來我只會搞破壞嘛!』
他動動肩膀,對方順勢飛到另外一邊。
『比起消耗自己的普拉納去強化同伴,我比較擅長從敵人那邊吸走力量,有沒有聽說過吸血魔龍呀?在我變成彼岸的居民之前,可是差一點就能搞死我現在的兩個上司咧!不過到了彼岸嘛,我是不會自虐到一挑二啦,畢竟他們的開掛程度跟我不相上下,哈哈哈⋯⋯』
『"龍"到底是什麼嘎?吸什麼動物的血嘎?』
渡鴉靈一臉茫然,只知道這位自稱來自彼岸的神祕男子很厲害,而且很喜歡說話,雖然說的話常常讓鳥聽不懂,有些人也聽不下去的樣子。
貝倫斯瞄過渡鴉靈一眼,確定剛才微微驅動的黑暗法則沒有影響到對方後,稍微鬆口氣。
默算距離,距離千年樹精的位置應該不到八百公尺了。
剩下的路段是會這麼安然地走過去呢,還是留有後手?
『離開⋯⋯』
驀地腦中響起不曾聽過的意念波動,貝倫斯怔了一下,不禁嘴角上昂。
——這棵傳說中的千年樹精,知曉該如何對其他存在進行意識交流!
『嘎!這種感覺⋯⋯是主人嘎!主人是我,我回來了嘎。』
渡鴉靈呆萌地把意思傳達到貝倫斯的腦中。
『小渡鴉⋯⋯你密頻密錯人了啦。』
『密頻是什麼東東嘎?』
『沒事。』
貝倫斯抿抿嘴,沒想到這棵千年樹精不是一對一地進行意識交流,而是一對多地發出訊息,與他們個體意識中共鳴的這股能量也十分純粹,還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這讓他不禁在意起來。
『快離開⋯⋯人類,這裡不歡迎你⋯⋯』
千年樹精又傳來一聲意念訊息,蟲鳴鳥叫的森林忽然靜默下來,周遭潛伏的野獸也盡數退去,前方遙遙傳來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看樣子,要安然走到對方的面前是不可能了。
他瞅著前方竄延而來的尖刺藤蔓,這棵千年樹精可能早就擁有幻化成人形的力量,自由移動應該不是問題;然而,千百年來卻只蝸居如此小小一塊天地,不僅沒有融入人類的世界,也沒有擴張領土的行為,似乎只求一片清淨、與世無爭,這究竟是什麼緣故?
貝倫斯注視停在前方三公尺處的數條刺蔓,森林間的空隙幾乎被全數填滿,他完全相信若是自己踏前一步,對方會毫不留情地穿刺過來。
在還沒鎖定對方本體位置的情況下,他無法發送意識交流給對方;而對方是樹,可以在土壤下的盤根錯節從其他樹木得知他們的所在位置,這樣一來就只有對方能夠單方面發言。
「該怎麼辦才好呢⋯⋯」
他待在原地低喃一句,如果將意識交流發進眼前這堆粗長刺蔓,有辦法從中傳送到對方的意識之中嗎?
『我不是人類,也不打算危害你的森林,我只想見你一面。』
貝倫斯在發出訊息後等了半分多鐘,不僅沒收到半點回應,眼前的刺蔓也寸步不離。
『嘎,怎麼辦嘎?還是我直接飛去找主人嘎?』
『不行,你主人既然能發出意識交流,就有能力傷到你。你仔細看,這些刺蔓不是只有實體而已,上面還覆有一層靈能薄膜,別說被完全刺中,現在的你光是被輕輕擦過都難保能再繼續保持自我。』
『可是主人一定不會攻擊我嘎⋯⋯』
『現在讓你能夠暫時維持自我的靈能是我的普拉納,你只是被包覆在其中的意識體而已,你的主人最先察覺到的不是你的意識體,而是我的靈能。他現在要驅趕我,自然也會驅趕你。』
渡鴉靈沮喪地垂下頭,從小到大生長在千年樹精身邊,完全沒想過會有和對方對立的一天。
『那要怎麼辦嘎?難道你還能夠飛嘎?』
『飄浮是可以,飛的話有困難,我所掌握的符文魔法沒有那麼給力。你主人的刺蔓能從那麼遠的地方竄過來,就算要飄也不知道要飄到多高才能突破他的極限。』
面對如此僵局,貝倫斯也陷入兩難思考——若是放棄小渡鴉的存續,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地轉換形態,他的混合血統可是多達十多種,其中天生能飛的種族不下三種,幾秒內飛到千年樹精的面前絕非難事;可若是放棄了小渡鴉,除了會愧疚一陣子之外,要是日後被千年樹精追究,在彼岸的生活也不會太愉快。
『怎麼辦嘎⋯⋯』
『別急,我在想辦法。』
他雙手抱胸閉上眼睛,在連續出勤任務、力量根本沒恢復大半的情況下,感知範圍也從方圓一公里縮小成方圓一百米了,偏偏時間和空間這兩種法則所消耗的普拉納遠遠高過其他法則的消耗量,不然直接禁錮這片森林的時間,或是瞬間移動個幾次總能抵達對方的位置,這樣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貝倫斯默算存量,考慮到維持自我的基礎量、回到彼岸的必要量、轉換千年樹精存續資格的保留量,以及淨化壞掉人偶的預備量,目前還算充裕——至於壞掉人偶最後會以什麼樣形態和方式出現,還有強度及數量,他沒辦法確定,但如此溫和的世界,出現的也不會太難搞吧?
算了,大不了變成巨龍用蠻力輾壓,頂多踩爛幾座山頭。
『嘎嘎,為什麼用飄的可以,飛的不行嘎?』
『我的符文魔法沒那麼靈活,用飄的⋯⋯等等,從這裡飄上去總有辦法看到對方的本體嘛!這下好辦了,根本不用瞬來瞬去碰運氣。真是的,太習慣跟變態次元的怪物交手了,怎麼這麼簡單的問題反而就卡住了咧?』
貝倫斯自嘲一聲後退一步,重新組合符文咒言。
「哈格拉茲.歐爾.希葛。」
詠唱完畢後,只有一縷微風包覆自身,在原地旋動。
「哈格拉茲.哈格拉茲.歐爾.希葛.英古。」
他再次嘗試,僅僅讓自己離地飄浮不到十公分。
『失敗了嘎?』
「看樣子三枚或五枚的威力還不夠,七枚的意義有點微妙⋯⋯還是直接加到九枚好了。」
「哈格拉茲.哈格拉茲.肯納茲.耶瓦茲.歐爾.希葛.意沙.希葛.英古。」
倏地腳下一陣忽冷忽熱地旋起一陣強風,包覆貝倫斯的下半身向上狂衝。
『成功了嘎。』
渡鴉靈驚奇叫道,貝倫斯卻是面無喜色,反而一臉鄭重地凝視前方,瞇眼尋找千年樹精的本體位置。
『⋯⋯嘎?怎麼一直飄上去嘎?』
貝倫斯鎖定千年樹精的位置,眼看符文魔法的力量就要消失,若是要臨時再組合新的咒言調整狀態不僅傷腦子,失敗還會高空墜落、衝上地面順便被林間的刺蔓戳個千瘡百孔。
『我不想傷⋯⋯』
他對千年樹精發送意識交流發送到一半,腳下的氣流迅速衰退,咬牙暗罵一聲。
『小渡鴉,閉眼放空。』
渡鴉靈困惑地閉上眼睛,忽然感到渾身無力。
貝倫斯運起空間法則,在旋風衰弱下滑的那瞬間,四周景色一花,來到千年古樹身邊。
『⋯⋯』
本要驅逐的入侵者就這麼忽然閃現在一旁,千年樹精的本體傳給對方一段意義不明的沉默。
貝倫斯也沉默,瞪大雙眼盯著浮游在巨大橡樹上的樹精本體。
『我可以睜開眼睛了嘎?』
渡鴉靈的發話驚醒了貝倫斯,感受到入侵者似乎在密談什麼的千年樹精,再度延伸枝枒捲成刺蔓上前攻擊。
『快睜開眼睛!勸勸你的主人!』
貝倫斯慌忙一退,同時發送意識波動給一鳥一樹,用手護住渡鴉靈,側身迴避時被襲來的刺蔓擦傷臂膀。
『主人?主人嘎!是主人嘎!』
渡鴉靈一張眼便是打從出生開始再熟悉不過的千年古樹,浮游在上頭的朦朧半人形面孔面露困惑地停下刺蔓。
『你怎會⋯⋯變成如此?』
千年樹精散開半空中的些許刺蔓,允許渡鴉靈停駐他尚未覆上驅逐靈能的枝葉,其餘刺蔓依舊擋在貝倫斯的面前。
『嘎⋯⋯我好像被人類殺掉了嘎,是他幫我的嘎,可是他說我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嘎,他還說要帶我去彼岸嘎,主人要一起去嘎?』
聽了渡鴉靈一長串的解釋,千年樹精原本淡漠的臉容更加冰冷。
『你知道"彼岸"在人類的辭彙中代表什麼意思嗎?』
『不知道嘎,是什麼?』
『死者的世界。』
渡鴉靈一臉驚恐地跳飛起來,瞅著眼前這名偽裝成人類的強大男子,原來他已經死了嗎?
貝倫斯撇頭低笑,這在麼近的距離竊取他們的意識交流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談話內容讓他有點哭笑不得。
不過也情有可原,畢竟一開始自己的思維也有類似的盲點——當初槓上康卓勒和迪賽爾時,還納悶人族民間傳說中的七爺八爺為什麼是一男一女,而且還陪他毀掉大半個世界。
對於「活」在阿卡莎祕錄異方世界裡的眾生而言,離開生長的世界就是「死」、失去軀體也是「死」,並且明知道軀體總有衰亡的一天,還是會想盡辦法讓自己「活」著,卻幾乎不曾質疑過自己所處在的世界究竟是否為真?又該如何證明為真?若不是真的,就必定是假的?
每個世界就只是一場夢境而已,一場結構嚴謹到會讓深陷在其中的意識體們堅信不移的夢境。
因此,對貝倫斯來說,這個異方世界只不過是阿卡莎祕錄創造出來的虛擬實境之一——儘管是假的,卻同時也是真的。
『抱歉打擾你們敘舊啦,我想你們一定是把我當成死神什麼的啦,不過就我所知道的,確實是有這種說法,但沒有共同的概念,甚至連明確的存在都無法指認。這樣好了,倒不如問問你們對"死者的世界"有什麼樣的"想像"?』
千年樹精的本體面無表情地瞅著眼前的不明男子,對方沒有惡意,但要說善意也強稱不上,只能肯定是帶有私欲的,而這個欲求卻並非強求。
既然可以溝通,渡鴉也說這名男子幫助過牠,那麼就沒有必要急著趕走對方,況且對方身上似乎蘊藏了某股他不曾見過的強大力量,也許還有辦法幫助到他。
擋在貝倫斯面前的刺蔓稍微退後鬆開,留下幾處勉強鑽得過去的隙縫。
『不曾想像,或許什麼都沒有。』
貝倫斯險些又被對方的神態勾走心神似地,穩住心性隨口轉問。
『既然如此又何必抗拒?放下不復存在的過去,也不必再過命運既定的將來,脫離現有的世界框架去看萬千世界,擁有完全獨立的自我不好嗎?』
『我聽不懂嘎⋯⋯』
渡鴉靈歪頭叫著,盯著靠坐在樹幹粗枝上的樹精本體,對方半垂的瞳眸像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千年樹精沉默不語,貝倫斯聳聳肩,有點自暴自棄地補上一句。
『不然這樣好了,我們一問一答,問什麼就答什麼,從你先開始吧?』
千年樹精依舊靜默,但那雙非人的天生金眸卻依然緊緊盯著對方。
貝倫斯瞅著形貌如此唯美的朦朧本體,被盯得直吞口水,窘迫開口。
『你不問的話,就從我開始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你呢?』
樹精本體總算搭理他了。
貝倫斯思忖著,原本他以為小渡鴉只是不知道主人的名字,沒想到還真的沒有名字。
『我叫貝倫斯。你的性別是?』
他首次在這個世界提起自己的部分真名。
對彼岸的居民而言,提起自己的真名象徵給予對方至高無上的尊重與信任,因為只有真名能夠確切識別他們的個體,也只有知道真名才能對其附加魔紋,以及造成理想效果的詛咒或祝福。
『我沒有性別。』
千年樹精換了坐姿,浮游到下層枝葉,阻擋對方的刺蔓又散開一些。
『我在意,你瞳目中的私欲是什麼?』
貝倫斯心中一凜,這麼快就被看出來了嗎?這棵千年樹精不愧是千年樹精,洞察人心的眼力也如同他的幻術意念般純粹無垢。
『奧菲莉雅⋯⋯』
『奧菲莉雅?』
『你給我的感覺很像奧菲莉雅,她是我在成為彼岸的居民之前,唯一愛上過的女子。』
樹精本體再次靜默下來,順著枝幹浮游到渡鴉靈的位置,輕撫對方讓其沉睡。
『現在換我問你了,你對這個世界有什麼欲求?』
『沒有欲求。』
對方毫不遲疑地回答,貝倫斯瞧他對待渡鴉靈的方式,並不像對這個世界毫無牽掛。
『或許我該換個方式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或是相當在意的現象?』
貝倫斯捕捉到對方微顫半秒的形體,趕緊補充。
『前日我注意到從這座山發出的濃稠惡意,昨日便下起狂風暴雨;今日山下的部分居民開始精神異常,並且得知一千年前,這區域曾經有過魔女狩獵時代。』
千年樹精怔了一下,踟躕數秒後完全散開刺蔓,從枝幹浮游到樹根,來到對方面前。
『你知道呢。』
眼見對方終於放下戒心,貝倫斯回以淺笑。
『幫幫我。若你能幫我解決這個難題,我將答應你一件我能夠做到的事。』
『好,交易成立。』
貝倫斯爽快答應。
樹精本體伸出朦朧的枝枒手臂,一邊訴說。
『千年的光陰⋯⋯就這樣吧,我允許你窺探我的記憶。』
貝倫斯伸手碰上對方的那一刻,忽然眼前一花、四周盡黑,這個星球彷彿沒了重力一般失速下沉,接著五感盡失,連蘊藏的力量一時之間也使不出來。
他暗自心驚,怎麼也沒曾想過對方竟然會掛著一張奧菲莉雅的神態來害他——不,不對,對方沒有理由害他,而且剛才他根本感應不到對方的惡意!
所以現在是怎麼回事?自己墜入了對方的幻術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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